顧灕湘

迷你小小帐--凤初时专区

《双生阙》一

齐之侃向来都是敏锐的,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际。

哔......哔......哔......

又是一波诡谲的声音。

假寐中的齐之侃翻身侧卧,面朝帐幕。虽是双目紧闭,仿似乃在酣梦之中,浅皱的剑眉却未见一丝松懈。借薄毯的掩盖,右手不动声色滑进床沿,手指磨娑着千胜的剑柄,蓄势待发。

此怪异之声,自他和衣上床后便隐约可闻。齐之侃自幼长于山中,光怪陆离之事可谓屡见不鲜,却从未听闻如此怪异之声。

齐之侃直觉是敌军欲趁新月之夜,军心涣散之际,出其不意突袭,方有这吊诡的声响。

在沙场上征战数回,闲时又以习兵书为乐,思来想去,他只剩敌方来袭的念头。

以声诱敌,假意突袭,实为引蛇出洞,至敌军军心惶恐,兵荒马乱,方领兵击之。

齐之侃紧握千胜,心跳如擂。

此次四国同盟,共御遖宿,成败与否,为天玑存亡之关键。遖宿地处南方,素来深居简出,是以钧天诸国皆视遖宿如无物。孰料,遖宿王韬光养晦,蓄养势力,不知不觉已一跃成为四国之大敌。遖宿自立国起,已对天玑虎视眈眈,天玑与遖宿边境接酿,彼此仅有一湖之隔。若遖宿欲逐鹿中原,则必须先将天玑收麾其下,方能顺利攻入钧天腹地。

天玑之局势,可谓是岌岌可危。

天玑军队分为三军,其中一军为王禁军,军队调配之权掌于王上手中。王禁军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将士,百般武艺集于一身,故为天玑重兵,亦为天玑最后王牌。如无必要,王上绝不会授予王禁军征战讨伐;其余二军则为普通军队,多作征战,讨伐,平定乱事之用齐之侃本欲率领二军抗敌,王上却于出当日将用作调遣重兵的虎符托付于他。王禁军,是为国家之命脉,王上近乎将一切赌注压于他身上,他绝不能轻举妄动,让遖宿有机可乘。

不论如何,即使要他肝脑涂地,他亦必须守住天玑,以谢君恩,亦不负王上所托。

片刻之后,诡秘之声尚未竭止,齐之侃虽感有异,但仍按兵不动。蓦然,他感觉到胸膛仿似被一巨物所压,肺部被严重挤压,呼吸不顺,脑袋一阵晕眩。他霍地张开眼睛,左手抚上胸膛,除却手上传来衣料的柔软外,并无他物。齐之侃茫然,却神色一变。

哔......哔......哔......

他感到那诡谲之声愈发清晰,几乎是在他的耳边叫嚣着,一下一下,冲击着他的耳膜。更渗人的是,他居是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。

他一顿,侧耳倾听。

众将士心知他喜爱清静,不好与人来往甚密,均识趣地让出此帐,仅供他一人所用,除相讨军队调遣,御敌对策,其余时间将几乎由他一人独占此帐。守在帐外的士兵也只有二人,且又是沉默寡言之言,甚少交谈。再者,适才他更遣了守兵回帐休息,为数日后的激战养精蓄锐,帐外更是无人。

既然无人,那这对话声,又是从何而来?

“埃文,你已经守在这里好几天了,身体再好也不应浪费啊......”

“哥,我没关系的,我想照顾他......”

“算了,你喜欢就好,不要弄垮自己。不然易恩醒过来,却换成你倒下了,他还不得炸毛......”

“Evan,我知道你很担心他,但再怎样着急也于事无补啊......”

“知道了,哥......”

一切声音渐渐淡出,最终化为一片寂静。齐之侃回神,诡异之声已不再有,四周回复最初。胸前郁闷感尽散,齐之侃喘着粗气,艰难地从塌上坐起,汗水沾湿了身后发丝。

他放开手中千胜,只感手臂一阵发麻。他怔忡一会,忽地想起什么,将头发一捋住身后一放,伸手探向腰间,摸索到一件硬物。

他细细磨娑着玉佩上的纹路,露出一丝微笑。鬼斧神工的雕刻,刻着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,似极那人温柔却易怒的脾性。

眼前浮现出蹇宾的容貌,剑眉上扬入鬓,划出一道凌厉之气,双眸却似一瓣桃花,眼角微勾,状似杏,如一剪秋水多情勾人,脸颊丰腴,薄唇艳红,容貌甚佳,如摘仙之姿。

他吃吃低笑,小心翼翼藏好虎符,倒是不急着入睡。他盘膝而坐,静待片刻,见四周无异后,才稍稍放心。复又翻身入睡。兴许是刚才精神过于绷紧,又耗了好些力气,齐之侃很快便有了睡意模模糊糊间,似是听闻一声惊叫:

靠北,这是哪里啊?为什么这么黑啊?马马咧!

是谁......齐之侃嘟哝一声,便不予理会,径自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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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无事,李都统请回吧,该是本将军过虑了。”

“末将告退。”

挥退了李都统,齐之侃把自己摔回塌上,陷入深思。齐之侃一觉醒来,乃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,见时辰尚早,未到练兵之时,思量再三,便差人请各都统前来,好生询问。却不料各都统口径一致,均说昨夜并未听闻任何诡异之声。见他们信誓旦旦,言之凿凿,他也不好说什么,只言是自己过虑,草草打发众人。

莫非真是他最近过于提心吊胆,以致出现幻听?

可那发麻的手臂,却是如此真实。若非他一直紧握着千胜,又何以会手臂酸痛?

昨夜,当真是错觉?

“乞嚏!”

齐之侃凝神沉思,忽听闻一喷嚏声,他下意识地蹭了一下鼻子,发觉并无异样,又忆起自己身体素来甚佳,在寒冬中亦甚少打喷嚏,更何况是这九伏天。他忽地以剑挑起帐幕,走出帐外门外守将见状,忙作揖敬礼:“齐将军。”

齐之侃颌首,看着两名守将,忽道:“近来天气反复,还请诸位士兵多加保重”

“谢齐将军关心。”两人一愕,有些不明就里,但仍谢过齐之侃。齐之侃只是点头,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,转身走回帐中。拂下帐幕的一刹那,他剑眉一拧,千胜霍地出鞘。“是谁。”齐之侃沉声问道。千胜寒光突发,隐约映照出齐之侃的身影。

似是有两个人影在晃动,齐之侃并未察觉。

他目光森然,脸容绷紧,杀戮之气乍现。见两名士兵反应,便足知适才并非他二人身体微恙,如此一来,足以证明营中有不速之客,且不知不觉地匿藏于他的帐中。

莫非是慕容离门下信使?可依他平日所见,庚辰为人谨慎,如此低劣之误定必有所防备,再者,他身手虽是不凡,却未能完全掩盖其气息,屡次来将军府送信,亦为他所察觉。然而这次,若非有那一声喷嚏,他恐怕仍未能得知。

回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,齐之侃有些愕然,心知来者并非庚辰,他再候片刻,仍是毫无动静,齐之侃耐心耗尽,语气更是冷了几分: “莫要再故弄玄虚了,你敢擅闯本将军之营,就该是有备而来,出来吧。”

齐,齐将军,你好啊......

低沉的声音带着及冠男子的成熟,软软糯米却透透几分稚气,果实并非庚辰。齐之侃听罢,不禁皱眉。

此人,当真是刺客?

齐将军,别误会啊,我不是刺客啦......

齐之侃心里一惊,神色愈发阴冷。莫非是他低估了这个刺客?他尚未发出一言,对方便可猜出他心中所思,分亳不差。如此一来,他不必僭伏多时,只需窥探他的内心便可将他们的计策尽数得知......

此人,必不可留!若是他探取了所有情报,成功返回遖宿,这仗,他们必败无异,甚连天玑亦无法幸免。齐之侃细思恐极,不敢怠慢转身掀起帐篷,欲下令全营戒备,尽快擒拿细作,刚迈出帐门,那道声音再次传来。

齐将军冤枉啊,我真的不是刺客啦!还有你冷静一点啦,你就这样冲出去,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的啦!

齐之侃恍若未闻,唤来两名守将两名守将疾走而来,抱拳作揖,朗声道:“?齐将军有何吩咐”

“传本将军命令,军营现在进入戒备状态,通知所有将领,在......”齐之侃有条不紊下达着命令,却蓦然打住,神色微变。守将只当他思及什么,并未出声催促,然而等了良久,仍见他不发一言,两人以为他身体抱恙,关心道:“齐将军,可是身体不适”

“无事,本将军只是......有些不适。兴许是昨夜折腾久了,有些睡不足罢了。”齐之侃回神,望见两人关切的目光,才醒觉自己有所失态,不禁有些赧然, 。只好随意塘塞“还望将军多加保重。”两人了然,又思及齐之侃身体素来壮硕,行军已久却未见一丝疲惫,还恒有余力帮助众人分发物资,然此时抱恙,众将士以齐之侃马首是瞻,现在又是危急存亡之秋,难免有些担忧,又不好意思追问,只得说说客套话。

“你们......适才可是听到什么声音?”齐之侃点点头,打算挥退二人,却又忆起什么,忽道。“吾等并未听闻任何声音。”他脸色苍白,不欲再留,只是挥退二人便欲回营,却又听闻守将急唤:“齐将军”

“何事?”齐之侃顿足回头,见两人又再问道:“齐将军,适才你吩咐吾等要通报全营戒备,可是还有其他吩咐”

“无事,是本将军过度紧张罢了。”齐之侃看了他们一眼,便转身回帐,徒留二人在帐外丈金刚摸不着头脑。“你可觉得,将军今日怪怪的。”他转身问另一人,对方连连点头,接道:“兴许是将军夙夜匪懈,忘了休息罢。”

齐之侃快步走回帐内,脸上的少有的慌乱。听不到,果真他人无法听闻,那他又何得以听见?莫非真是他出现幻觉?齐之侃第一次遇到这些事,亦是无所适从,片刻,他镇定下来,见一时半刻亦未能找寻答案,索性自暴自弃地盘腿坐在塌上,与脑海中那道声音交谈。

你适才所说,可是当真?或许此刻虽一一个好处,便是可以随意交谈而不别忌惮他人,只是,再深藏的秘密,在他的眼前已然无所遁形。齐之侃叹息。

当然是真的!慕容离真是瑶光国遗孤,而且他还是毓埥的小叔,他一直以来都希望光复瑶光,所以一直在帮助毓埥,你以为遖宿王为什么无缘无故攻打天玑?还不是因为他。

此人所言,虽不知真伪,但慕容离此人行事隐晦,在数年间由区区一名戏团乐师擢升为天权的兰台令,看来是一个城府极深,颇有手段之人,实在不容小觑。若真如他所言,慕容离乃是瑶光王室遗孤,那他欲扰乱天下以报亡国之仇,便显得顺理成章。

此人所言,故且一信无妨。

只是,此人为何要特意告知?到底是敌是友?

你到底是何人?何以前来?齐之侃沉默良久,方道。

齐将军,我叫易柏辰,你也可以叫我易恩。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啊,我亦不知道啊,本来我在医院好好的,突然昨晚就来了这个地方了。

那你为何化作一道声音,自得我一人听见?齐之侃满脸困惑。

哦,这个状况呢,我昨天想了一整夜,就是在你睡觉的时候,已经想通啦。根据我们现代的科学来说,这个叫灵魂出窍,而且我还不巧出窍来到你的身体里,现在回不去了,还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......易相辰说着说着,本来还有些自鸣得意,可愈说下去,便愈发伤感,​​声音也不自觉变得低沉。

天知道昨夜易柏辰到底经历了什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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