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灕湘

迷你小小帐--凤初时专区

《双生阙》十三

齐之侃趁着天未亮,便起身出门打猎了。他小心翼翼地打点一切,尽量不发出声响,没有吵醒蹇宾。

他知道,蹇宾难得睡得安稳,没有梦魇。

临行前他弄醒了易柏辰,易柏辰正因睡眠不足而大发雷霆,对着齐之侃骂骂咧咧。齐之侃脸色一黯,直接背起竹篓和弓箭便往外走,彼时易柏辰仍摊在地上睡眼惺忪,直至背上传来一阵燥热,他才清楚过来,发现自己被齐之侃拖着走了好几里路。易柏辰瞪着齐之侃,齐之侃回头看了他一眼,凉凉开口:“虽然刀剑等武器不能伤你,但你仍存有五感,可隐约感知冷暖。”言下之意,是他已经找到了治易柏辰的方法,要他好自为之。

易柏辰一听,马上乖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一脸讨好地跟着齐之侃。齐之侃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,一路深入树林,偶尔见有兔子,山鸡等猎物,便毫不犹豫地拔箭射向它们。不过是一个时辰,他便猎得了一整篓的野味,准备休息一会后,趁蹇宾起床前回去。

齐之侃走到一山泉附近,喝了几口清甜的泉水,便盘腿坐在坐上休息。易柏辰百无聊赖,在附近转来转去,又不敢打扰齐之侃,便径自下水自娱自乐。

齐之侃凝视着易柏辰好一会,忽地开口道:“易恩,你觉得阿猇......有什么想法”

正在玩水的易柏辰闻言一怔,反问:“什么什么想法”

“就是......”齐之侃一顿,浅叹:“阿猇可有复国的意思。”

易柏辰上了岸,走到齐之侃身边坐下,偏头细想良久,他摇摇头,坦白道:“我不清楚。”

“是吗......”齐之侃垂头,喃喃低语。

共处月余,他虽未曾听蹇宾明言欲复活天玑,但不曾听闻蹇宾愿意归隐的意向。蹇宾到底是一身傲骨,恩怨分明。国破家亡之恨,自然是难以消弭,当初更是打算以身殉国他与蹇宾相识甚久,自然知道他并非轻易言败之人蹇宾行事果断,满腹计谋,若他有意复国,早已盘算,打点好一切;况且,他齐之侃更是天玑的将军,军中威望颇高,若想暗地集结前天玑的士兵并非难事,一声令下,便可攻入睢炴,杀遖宿一个措手不及。

但蹇宾并无任何举动,甚至在言谈间也不曾提及自己任何想法。他实在不知阿猇的心思,亦不敢妄加揣测,只好一直观察。

蹇宾仍会做恶梦,他是知晓的。他以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的,就不会吵醒他,可以一直隐瞒下去。可他从不知道自己梦魇的时候总会大喊着“父侯” ,将他惊醒。他知道蹇宾不欲他担心,是以每次他只会守在蹇宾的床边,轻握着他的手,默不作声地陪伴他,不曾有过打扰,见蹇宾有醒来的趋势,他便会躺回床上假寐,借此糊弄过去。

他知道这是蹇宾的心疾,解铃还需系铃人,唯有他放下执念,放下愧疚,否则他一辈子只能活在惶恐之中,不得安宁。

齐之侃不想蹇宾继续受到折磨,遂带他下山一趟,兴许可肋他厘清思绪。但自山下回来已过数日,他仍未见蹇宾有任何举动。细思再三,他不得不向易柏辰打听,再作打算。

“说不定,蹇宾还没想好了。”易柏辰忽道,“就像我纠结于到底是去花莲旅行还是在家打电动整整一个月一般,很难决定啊!”易柏辰有感而发,不住叹气。

齐之侃一愣,半晌才会意过来。他虽不太懂易柏辰的说话,但他直觉易柏辰的顾虑跟蹇宾的有着天渊之别,他脸色一沉,蓦地起身,提起竹篓及弓箭,运起轻功,跃出数里之远。易柏辰浑然不知,依旧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当中,忽地传来一股强大的力拉力,易柏辰直觉不妙,下一瞬间整个人便往后飞去。

“啊 - ”易柏辰发出惨叫声,“齐将军对不起,我以后不会再乱讲话啦你不要再飞了 - !”

直至易柏辰回到竹屋摊在地上休息,他仍未想通为什么齐之侃会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
还有,他觉得齐之侃变腹黑跟幼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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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过后,齐之侃又与蹇宾下山到市集闲逛。两人又来到茶铺子点了普洱及两碟小茶。店铺不大,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熟客,这些天来,齐之侃不时到铺子买些小吃,小二早已认得他的样子,见齐之侃又来,在上菜时多送了一碟予两人,“两位,这碟小菜送给你们,千万不要告诉掌柜。”小二压低嗓子,小声道。见掌柜的目光向这边探来,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招呼另一桌客人。

“看来这山里人,当真是朴素。”蹇宾闻言一笑。若是在城中,店家莫不是机关算尽,就是想方设法在客人身上涝油水,又怎愿意做亏本生意,主动送小菜予人。

“阿猇说笑了。”齐之侃听出了蹇宾的言外之意,“这山里人重的是人情,而非利碌,若是他们不愿意,再多的白银也挪不动他们。”他笑吟吟道,径自用膳,没留意到蹇宾不住打量着他。

半晌,蹇宾沉声道:“小齐也是这样吗”

齐之侃手上动作一顿,不敢抬头看他。他该如何告诉蹇宾他之所以随蹇宾下山,仍是因为父亲生前遗愿?若是如实相告,他实在不知蹇宾会作何想......内心的苦涩不住地蔓延,入口的白糖糕竟带着一丝苦味。他不住地将白糖糕塞进嘴里,企图借此避过这个话题。

蹇宾见状,深知小齐有意隐瞒,顿感不安他伸手制止齐之侃夹白糖糕的手,痛心地低吼:“!小齐”小齐不嗜甜,他还如此拼命吃白糖糕,不是想逃避还能是什么?!

齐之侃见避无可避,只好放下筷子,不知所措地看向蹇宾蹇宾抿着唇,眼神带着一丝受伤及震惊,他哑着声,再问:“小齐,你是不是......”

“公子啊,这是我们的大厨发明的新产品,样子怪可爱的,你要不要尝尝?”方才一溜烟跑走的小二此时又端来了一碟小点心,数件点心在瓦碟上整齐地排列着。白面团被掐成了小动物的形象,再以蔬果磨成的汁液上色,点缀,精致吸引,确实讨人喜欢。

说话被人打断,蹇宾不悦地瞪着小二,目光凌厉。小二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,教这好看的人一瞪,竟觉头皮一麻。蹇宾虽不再为王,可毕竟生为帝王之家,半生也在朝廷中打滚,自是盛势凌人。小二自觉此地不宜久留,正欲离去,却被齐之侃蓦然拉住,与他倾谈起来。

蹇宾又怎不知齐之侃欲借此开脱,避过他的质问。思及此,他看着小二的目光更是渗人,只恨这人不识审时度势,坏了他的好事。

看来到了此时此刻,齐之侃仍有事瞒他。蹇宾重重地喝了口茶,内心不禁升起一阵悲凉。

言谈之间,齐之侃被这些小点心勾起了兴趣,心想蹇宾该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,亦正好向那人赔罪。他跟蹇宾说了声,怀着小心思询问过掌柜的意见,便随着小二走到后厨。

易柏辰看了看蹇宾,又看了一眼齐之侃,最后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,跟着齐之侃跑走了。

被留在原地的蹇宾看着齐之侃消失在素色布帘后,闷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,只好一口一口地吃着小菜,重重地嘴嚼。

此时茶铺子又走入两人,一人身材魁梧,穿粗衣麻布,背上挂着一把大刀,一头黑发半长不短,堪堪披在肩膀处。另一人则眉目清秀,同着麻衣,长发全数束成,手执一柄折扇,倒是透露一股书卷的味道。

武夫与书生么?蹇宾不禁对奇异的搭档有些好奇,多看了两眼。两人落坐后,点了壶温酒及下酒菜,闲谈起来。蹇宾本来无心两人对话,自顾自地吃着小菜,忽闻魁梧大汉道:“最近城里不安全啊,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人,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,那些官兵手上拎着张人像,挨家挨户的找,现在城里都已变天了“。

蹇宾心重重一沉,袖下的左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。

“现在天玑灭亡,遖宿做了主人,自然是要斩草除根。”书生一叹,“听说那天玑王和上将军不知所踪,遖宿王当然要将他两人捉回,那些官兵,自然是奉命行事。”

“只不过那两张画像画得可真不像。”不知想到什么,那魁梧大汉忽地朗声大笑,“真不知道是谁画的,画中人不是鼻子歪了就是嘴巴变形,连轮廓也看不出个大概,就像四不像似的“。

“这有什么好笑?”那书生冷冷看了他一眼,“若非如此,我们二人又何必仓促逃回这里?那些官兵又会只挑那些年岁与天玑王及上将军相像的人押回官府?这一路下来,都不知有多少无辜者被牵连“。

这时易柏辰再次被齐之侃赶了出来,他摸摸鼻子,委屈巴巴地走回蹇宾身旁,甫坐下,便见蹇宾脸色一阵苍白。易柏辰暗道不妙,正猜想到底发生何事,忽见右边的桌子来了客,便好奇地看过去。

明明只是普通的客人,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?易柏辰狐疑地盯着两人,忍不住打量着他们。

坐在右侧桌子的一大爷闻言,回头问道:“你们是城里来的呵”

“正是。”书生礼貌点头,嗓音清冷,“我们正是因着城里大乱,怕招惹麻烦,忽地想起山里尚有故人在,便欲来投靠他了。”

“你们是山里人啊?”大爷闻言眼睛一亮,捋了把胡子,笑呵呵道,“我们这座山啊......”

蹇宾已没留意他们再说了些什么,只知遖宿军已追至附近城镇,不日便会抵达这里。他心乱如麻,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
布帘被掀开,齐之侃提着一个篮子走出,赫然见蹇宾铁青着脸,嘴唇发白齐之侃大惊,忙上前问:?”阿猇可是哪里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苍白?”

蹇宾回神,见是齐之侃,稍稍定下神来。未了,他浅笑,声音带着一丝虚弱。“小齐多虑了,我好得很”

“当真?”齐之侃眉头未见舒展,仍是一脸忧心,“阿猇没有骗我?”

“当然没有。”蹇宾取出银子结帐,“天快黑了,小齐还是快去买菜回家吧。”齐之侃正欲开口,却见蹇宾固执地推搡着他,便知蹇宾心中有事,遂便不再多言,半推半就地走出茶铺子。

正在与大爷闲话家常的书生忽地住了嘴,一脸疑惑地看着齐之侃与蹇宾两人的背影,斟酌再三,推了魁梧大汉一下,示意他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。

“你说那人,像不像阿侃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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