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灕湘

迷你小小帐--凤初时专区

《双生阙》十二

“阿猇,今日天气不错,要下山走一趟吗?”

齐之侃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,抬头见天气正好,阳光未算毒辣,正是外出的好时机,便转身对正好乘凉的蹇宾道。

在山里窝了一个多月,该是下山活动活动筋骨,不然一身骨头都得蒙尘。

蹇宾犹豫了一会,见齐之侃一脸期待地看着他,勉强点头称好。诚然,他已经避世月余有多,忘国之事,非他欲忘记便可以忘记,他终究得做一个抉择。这些天来,他不时会梦见父侯,亦会梦见蹇家的列祖列宗,他们不约而同地质问他,指责他。他总会从梦中惊醒,然后看着远处蜷缩在竹椅上熟睡的齐之侃,一夜无眠。

齐之侃浅眠,只要有任何细微的声响,都足以吵醒他。他曾在半夜时分欲下床倒水解渴,刚掀开被子,双脚仍未沾地,齐之侃便端来了一碗水。是以,他每回惊醒后,只会躺在塌上,尽量放轻呼吸,生怕被齐之侃察觉。他从来没向齐之侃提及过这事,他不想自己成为齐之侃的负累,要他再为自己忧虑。

蹇宾扯出一抹笑,转身入屋披上外衣,拉着齐之侃便想往外走。齐之侃急忙止住他,为他戴上一斗笠。

“阿猇,带上这个,防晒的。”齐之侃帮他系好棉绳,为他整理好衣摆。

“那小齐呢?”蹇宾好笑反问,“你就不怕自己晒着了?”

“不怕。”齐之侃摇头,赧然一笑,“我皮粗肉厚,经得起晒的。”以往在战场上四处杀敌,即使是在烈日当空下也不免要披甲上阵,那是在刀剑上讨生活的,哪管得了晒没晒着的事。倒是蹇宾昔日长年在宫里,甚少见着阳光,现在山里跟他一同生活,要自力更生,不免要做些粗活,向来不进厨房的他现在亦要洗手作羹汤,偶尔更要随他入林采野果,反而苦了他。

“小齐的言下之意,是我娇生惯养了?”蹇宾闻言,凤眼一眯,状似不悦地看着齐之侃,“难不成我还过不了这种日子吗?”蹇宾明知齐之侃只是在开玩笑,但却有意气气齐之侃。言罢,他伸手欲取下斗笠,齐先侃见状,急忙阻止他。

“是我多言了,阿猇不要生气。”齐之侃将移位的斗笠放回原位,理顺蹇宾微乱的发丝,讷讷道歉,有些后怕地看着蹇宾。

蹇宾见状,收起了玩意,笑道:“我就是开过玩笑罢了,小齐不要当真。”蹇宾拍了拍他的肩膀,眸中尽是笑意。

齐之侃知晓自己又被蹇宾戏弄了,也不生气,仅是笑了笑,便回屋取过千胜,偕同蹇宾一同走出竹屋,沿小径往山下走。

易柏辰一路跟在两人身后,看着二人一路上言谈甚欢,不禁有所感慨。自从上次斥侯来访后,齐之侃把话挑明了,蹇宾亦不再转牛角尖,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起了些微变化,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。

走着走着,易柏辰忽感有些晕眩。他停了下来摇了摇头,待视野稍微变得清明后,便见两人走远,他忙快步追上齐之侃及蹇宾。

最近不知何事,他总会不时感到头晕,可往往只是片刻的事,须臾便回复正常。易柏辰自翊身体强健,就算是重感冒在一星期内便可根治,吃几颗感冒药便可药到病除,但这头晕的疾病却未见康复,时不时出来骚扰他。

该不会是被蹇宾传染的吧......易柏辰看了眼蹇宾,继而摇头打消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。

开玩笑,头晕这种病又不是传染的。易柏辰满不在乎地想着,一回神,便见蹇宾和齐之侃渐行渐远,他忙跑上前,生怕又要被拖着走,将方才的疑惑尽数抛诸脑后。

他曾与齐之侃约定,除却用膳之外,易柏辰都不得寄宿在齐之侃身上。易柏辰原想抗议,但见齐之侃一脸森然,他下意识地点头,不敢造次。

两人谈笑之间,不知不觉便来到山下市集。

蹇宾深居简出,多是来往皇宫及将军府,甚少有机会到宫外走动。蹇宾对于市集的印象,就只停留在那年与小齐翻墙到元宵晚会闲逛的记忆中。

犹记得那年的市集游人骆驿不绝,沿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摊档,售卖着林林总总的货品,饰物。而在市集的中央更临时搭建了一个舞台,整夜都有歌舞表演,打扮妖娆的外域女子三三两两地跳着西域不知名的舞曲,宽松的衣摆随其飞扬,倒是引人注目。那是他头一次到晚会游玩,从不知场面竟是如此热闹,摊档上的玩意儿对他而言更是新奇,他忍不住在经过每个摊档前都多看两眼。

那年的晚会人声鼎沸,声势浩大,直至现在,他仍念念不忘。眼前的市集,倒是与他记忆中的有所出入。

山中居民不多,民居三三两两地落在山脚及山腰附近,稀疏寥落,市集的规模较少,数来不过十来个地摊。摊档售卖的都是些蔬果及手工玩意儿,且摆摊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妇女,成年男子或像齐之侃这般岁数的少年大都进城找工作糊口,又或是充当猎户,樵夫等,赚些收入过活。

“阿猇,我们进去吧!”齐之侃的心情显然不错,他回头冲蹇宾一笑,“在尽头还有一间茶铺子,走累了我们还可以在里面歇一下。”

蹇宾目光闪烁,轻轻点头,随着齐之侃走入市集。一路上两人停停走走,每当蹇宾遇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,他总会拉着齐之侃,让他给他介绍介绍。齐之侃也不觉厌烦,拿着他们一一为蹇宾详述。若是蹇宾觉得有趣,齐之侃便会买下来,给蹇宾作消磨时间的工具。

两人身上的钱均不多,都是齐之侃狩猎所赚回来的,是以两人在市集闲逛了一会儿,便到茶铺子里休息。茶铺子不大,里间只有三套桌椅,齐之侃与蹇宾走到最内面的一张坐下。

“两位爷,想要些什么咧?”小二见有客上门,麻利地走上前,笑容满面地问道。

“一壶香片,再加两碟小菜好了。”齐之侃盘算着囊中的碎银,决定只喊些小吃解解馋,末了,他又问蹇宾:“这些可以吗”

蹇宾点点头,小二道了声谢,便马上溜到后厨帮忙打点。蹇宾趁着上菜的空隙,开始打量起这间茶铺。茶铺似乎已经有些年月,招牌甚至开始褪色,连字亦见模糊;桌椅均有些摇摇晃晃的,蹇宾不敢太过用力,怕一不留神便会弄坏它们蹇宾再细看,发觉茶铺装潢多以白色为基调,再缀以其他如黑,紫等颜色。

蹇宾的太阳穴一跳,顿感一阵痛楚。他剑眉轻蹩,马上教齐之侃发现。“阿猇?何是头疾又犯?”他忙上前问道。

“无事。”蹇宾摆摆手,“不过是有些闷热罢了。”他轻笑一声,伸手将斗笠解下,“这样好多了。”

齐之侃接过斗笠,有意无意地看了蹇宾一眼。他嘴唇动了动,欲言又止。

“两位,菜来了!”此时小二的大嗓门响了起来,风风火火地跑来上菜,两人不再多言,低头吃了起来。

虽说是乡间地方,可菜式的滋味确实不错,甚至堪比宫廷御厨,可蹇宾的心思却不在这之上,神情有些恍惚。

为王者,自然希望自己的帝业可长享盛世,永不倾覆。当年先侯临终前,更是对他千叮万嘱,要保蹇氏长盛不衰。可如今天玑易主,成了遖宿一郡,是他亲手毁了家业,于情于理,他理应韬光养晦,伺机起兵打败遖宿,重振天玑。

可于他而言,百姓生活和乐才是为国的根本。故他在为期间注重民生,四处修建堤坝以防洪,又奖励耕织,令百姓生活有所依靠。既是如此,他自是不愿再起兵祸,劳民伤财,打破百姓之安宁。更何况,天下到底是由谁掌权,对他们而言根本毫不重要。

蹇宾不禁苦笑,就连下肚的菜亦食之无味,形同嚼蜡。

他已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了。

当蹇宾与齐之侃踏出茶铺子时,天色已有些昏暗,有好些摊档经已收拾妥当,场面变得更为冷清。齐之侃担心入夜后进山易生意外,便打算尽快买些蔬果,趁天尚亮时打道回府。

齐之侃在与贩子讨价还价时,蹇宾见无事可做,便在旁边四处溜达,赫然见一小档外系着数匹马儿,蹇宾顿时便被勾起了兴趣,禁不住上前一看。

数匹马儿有老有幼,且颜色各异,但性格却是统一的温顺敦厚,见蹇宾走来,皆是讨好般用鼻子拱了拱他,友善得很。蹇宾也不厌弃,轻笑着伸手摸了摸它们。

这时蹇宾身边又走来一匹白马,姿态雄伟,目光灼灼,且毛色更是上乖的莹白,蹇宾的目光全教它所引去。他不曾想到在这乡野之间仍能寻到如此良驹,真教人意外。

蹇宾下意识看了一眼齐之侃,不禁低笑。

看来这山林,是卧虎藏龙之地。

蹇宾轻抚着白马,指尖下的尽是细腻的触感,教人爱不释手。蹇宾不时逗弄着马儿,又挠了挠它的下巴,耳朵。马儿似乎十分享受,尾巴一晃一晃地,发出舒服的哼声,脑袋不断地亲昵蹭着蹇宾的脖颈。

这模样,确实与他在宫中的爱驹有几份相似,黏人得很。

齐之侃经过一番努力,终于成功说服小贩将蔬果以较低的价钱卖给他。齐之侃心满意足的付了钱,假装看不到小贩一脸的愁云惨雾,回头打算去找蹇宾,却见蹇宾在马棚附近,正与一白马玩闹。

“阿猇?”齐之侃上前,“我们回去吧?”

蹇宾闻声回首,见齐之侃已经购买好了晚餐,于是点点头,走到齐之侃身边。

蹇宾回首,见白马滚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他心下一软,又忍不住折返,安抚般拍了拍它的脑袋,在它耳边低声道:“我们有缘再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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